四十岁，是人生的一道坎：不复年轻人的神采奕奕，尚无老年人的步履沉缓；激情多是唤之不来，壮志时常挥之即去；前半生不及谢幕，后余生猛然登场。孔夫子说，这是不惑之年。古人活到七十是少有的，所以叫做“古稀之年”。当今时代革新月异，四十岁或是顿悟人生的发端，策划人生剧情的反转。

电影《男人四十》是由许鞍华导演，张学友、梅艳芳、林嘉欣主演的一部港式文艺片，编剧是岸西。影片试图通过林耀国（张学友饰演）在不惑之年，面临着与妻子陈文靖（梅艳芳饰演）的感情危机，以及他与叛逆美少女、学生胡彩蓝（林嘉欣饰演）的感情纠葛。影片探讨了林耀国和他的恩师盛老师，两代知识分子在传道授业解惑的使命中，面对现实诱惑和命运选择，如何的自我救赎。

年轻时候的林耀国，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，他是勇敢的。他一直暗恋着前排同班同学陈文靖，上课的时候，就从后面闻她身上的爽身粉的香味；每一次遇见自己心中女神的时候，心跳加快，脸上绯红。林耀国对于陈文靖的爱，集中表现在勇担责任，为意外怀孕的陈文靖遮风挡雨，娶她——即是成全了自己的爱，也是保全了陈文靖的名声，更是将恩师的孽债划上了一个休止符。

为了年少时心中的真爱，开始经营一段平凡的婚姻，林耀国此前是否想过，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？影片中，林耀国对于这个命题应该是有所反思的。当妻子请求说，盛老师回来了，他现在只是病入膏肓之人，她想去照顾他最后一程。林耀国反讽说，你一直做了20年的贤妻良母，我不是港督，没有资格来批准你的请求。昔日的拯救者，在不惑之年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怅然的失落。正如林耀国对妻子所抱怨的，你总是舍不得扔东西，家里都塞满了旧东西，这么小的房子住了这么多人，你不会以为我还有钱给你买大房子吧？

男人最怕女人嫌弃自己在物质上的无能，女人最怕男人嫌弃自己成为管家婆，因为那都不是两人相爱时的影像。

陈文靖也有自己的苦衷，她对林耀国的爱，在婚姻中似乎始终处于被怀疑的境地——在夫妻独处时，陈文靖主动要求亲热的时候，被林耀国拒绝了；大儿子（林安然）也禁不住的问母亲陈文靖，你爱爸爸吗？

痛莫痛过多情似无情！如果没有爱的支撑，陈文靖要与林耀国夫妻相处20年，那是要忍受多大的痛苦。有一种爱，是感恩。陈文靖在人生转折点，获得了林耀国的救赎，这是她开始婚姻的理由，却也是开始感恩的开始。爱，可以因着感恩，而日渐滋长的，也可以因为厌恶而日渐消弥。程陈文靖对于林耀国的爱，属于前一种，她对于盛老师的爱，属于后一种。

盛老师的存在，犹如一面镜子。他是林耀国的镜子，让林耀国止步于和胡彩蓝的婚外恋与一夜情，不再有更多的风流孽债。盛老师年轻时候，在陈文靖意外怀孕时，远走台湾，自奔前程，逃避了自己的责任。到了病入膏肓之时，他再次回到香港，要重新出现在陈文靖的世界里，选择在此终老，或许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最深切的忏悔和自责。

陈文靖见到老态龙钟的盛老师时，当即掉头就跑，似乎努力摆脱恶魔缠身。爱，已是无从谈起了；恨，更是烟消云散。盛老师留下的情种，林安然已经20岁了，他始终也只会喊林耀国为“爸爸”。“养而不教父之过”，盛老师年轻时候对于母子俩的无情遗弃，在生命最后时刻，以一副枯槁皮囊的败相展现于母子面前，似乎也是现身说法何谓“因果报应”，惊醒后来人。林耀国和陈文靖、林安然在盛老师的病床前背诵苏轼的名篇大作《赤壁赋》，文章中的文人墨客的飘逸洒脱，与现实中两代才子的困惑阴郁，形成映衬，令人伤感唏嘘。林耀国在病房探访的此刻，应该是对盛老师与陈文靖此前的不伦师生恋完全释怀了。

胡彩蓝在影片中也是一面镜子，她是陈文靖的镜子。她在爱中，始终是主动选择，敢于表达，勇于承受。换了一个题目，胡彩蓝的文章可以得奖，说明她是有写作功底的，但是她要选自己的路，或许以后她还想做导演，她说自己一定能拍出林耀国站在窗前伫立的神态，这是她对生活的自信。

胡彩蓝抨击了林耀国的迂腐，她激活了林耀国的欲望，这是所有婚外情的短暂的，特有的功效。林耀国与胡彩蓝一起拍拖的时候，一开始小心翼翼，看电影时，他戴着婚戒的左手试着抚摸胡彩蓝的玉腿；到后来主动设计，他带胡彩蓝到蛇口酒吧消遣。这或许是他在胡彩蓝的调教下，有所长进。在二人最后开房见真章的时候，再次由胡彩蓝把着房门钥匙，回头看着迟疑不决的林耀国，直到他走过去迎合，关上房门。激情澎湃的一夜情欲，只是留白了。

其实，胡彩蓝也是林耀国的镜子——敢爱敢做。如果当初林耀国主动向陈文靖示爱，大胆的表达自己的爱意，抢先把陈文靖呵护起来，或许就不会发生盛老师和陈文靖的那段孽缘，那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？胡彩蓝尚且对于一个已婚男人大胆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情，让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，当年的林耀国是否真的要自惭形秽呢？

胡彩蓝这个角色，的确是会博得观众的喝彩声，因为我们都喜欢勇敢、主动、乐观向上的电影人物。林嘉欣的演出非常精彩，让她也因此获得了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的殊荣。

回到主题，四十不惑。林耀国在四十岁的时候，将房贷还清，有了一段婚外恋，开始计划畅游长江。对于妻子提出的离婚／分离的想法，他没有强求，只是说，等我们一起畅游长江之后，再议。这是对婚姻的惜缘。对于胡彩蓝，在毕业聚会上面，他收到了胡彩蓝的语文书作纪念，上面都是她所描绘的林耀国的肖像。胡彩蓝会开始自己的生活，正如她在酒吧里说的，我是一个绝对不会反省自己的人，她轻轻的挥别了这段婚外恋，十分洒脱。林耀国的生命中留有胡彩蓝的绚丽，记忆中保有着这段婚外恋的意境而不越矩，也算是林耀国的造化。

不惑之年，或许我们会思考，应该怎样度过余生。影片中，林耀国希望去长江畅游一下，教书育人半辈子，孩子长大了，妻子隔阂了，情人也走人，留下自己一点空间，好好思考一下人生。陈文靖说自己要出去工作，林耀国说，记得回来看看孩子，霎那间，陈文靖的声泪俱下，两个人抱在了一起。夫妻之间是前世记下来的姻缘，割不断的牵挂，斩不断的恩情。谁人不是如此呢？

以此为鉴，镜像之间道有无。希望我们在彼时彼刻，不再迷茫、困惑。

（文／玉龙堂主郭怀玉）